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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青梅別竹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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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兒個是教不成了,你先去。這事還要囑咐你,千萬不要跟別人說,以後還是去親仁裏方便。”李龜年囑咐兩句,就匆匆離開。小九兒抱著師傅贈予的禮物,心裏滿滿的,這趟長安,不虛此行。

韋青哪裏肯放過李龜年,等在樓下就沒走,二人出了胡姬的酒樓,轉到附近一家清靜處,要了一個雅間,點了兩個清淡小菜,這才從頭說起。

“韋郎是懂行的人,你可有過這樣的想法,見那調壞的名琴,殘缺的古曲譜,總想做些補救,攔都攔不住,哪怕搭些什麽也樂意?”李龜年開門見山,韋青本是冰雪聰明之人,馬上點頭稱是,已經理解了。

李龜年見狀也不再多說,二人心存默契就好了,只是韋青並沒有想到,李龜年說的並不是實話,他收小九兒,還是另有原因的。

從酒樓回到家中,李龜年沒有馬上休息,而是踱進書房。他從書架下面拖出一只紅木箱,上面已經積下些許灰塵。李龜年在心底長嘆,已有幾個月沒有動過它了。他打開箱子,裏面空落落的,只在箱底放著一把團扇。團扇的絹面有些發黃,上面的仕女圖卻還清晰依然,巧笑嫣然的宮裝女子,面容和小九兒相仿,卻並不是小九兒,那是他的師妹沈妍,過世五年了。

李龜年生在一個樂工世家,家裏老少除了樂工就是歌伎。他的娘叫李大娘,是個風騷的半老徐娘,只要站在男人身邊,她的身段就軟得像一條蛇。她說不出李龜年的阿耶是誰,就像說不出李龜年的兩個弟弟的阿耶是誰一樣,好在這在樂戶之家並不是什麽大事。他們一家人都跟著一個戶主,叫重九。

沈妍是五歲那年被重九買回來的,那年李龜年七歲。沈妍很有天賦,只是膽子小得很,師傅略說重一句,就嚇得體如篩糠,一個音也發不出來了。幾個回合下來,竟是無人能教她。無奈之下重九打算再把她賣掉。

那天重九從外面回來,聽到後院小竹林裏傳來一陣歌聲,還是童音,清揚婉約,聽得人都醉了。他大步走過去,就見李龜年和沈妍並肩坐在竹林裏,身邊堆的又是花又是果子,玩得正開心呢。從那天起,重九就把沈妍交給了李龜年,讓他教習。所以說沈妍是他的師妹,其實應該是他的第一個弟子。

轉眼十年過去了,沈妍出落成一個高挑秀氣的少女,李龜年雖然年紀不大,已經暫落頭腳,在樂壇有了些名氣,各處邀請他的人多了,開始每年都到處走,在家的時候很少。

沈妍雖然沒有李龜年的名氣大,也隨著樂班到處,兩個人就是聚少離多。那些年朝夕相伴,並沒有什麽特別,這一分開,思念就像在他們兩個的心底種下了盅。可是這心事又不能說出口,每次見面時二人的話反倒不比從前多了,欲語還休,多了很多心事纏綿在心裏。他們最長的一次時間,他們足有兩個月沒有見到面,片紙未見,只是從別人口中知道一些音信。

沈妍捱不住相思苦,一病不起,病勢沈重,驚動了在京城的重九,帶著李龜年火速回到老家。李龜年乍見躺在竹榻上的女子時,吃了一驚,這不是原來那個滿臉天真的小師妹了。那張塌是他們兒時一起睡過的,現在看起來有些小,窄窄的,粉紫的綾被舊得沒有了光潔,蓋在被子下面的沈妍的身體,小小的讓人生憐。

病中的沈妍瘦了一圈,卻平添了幾分女人的風韻,倦怠的雙眸沈沈的,掩不住兩潭春水,點點星光。那光是給李龜年的,從他進屋的一刻起,沈妍就不肯移開目光,盯著他死死不肯放。

沈妍的病好得出奇地快,幾天就能撒嬌讓李龜年親手餵她面湯了。重九卻一直沈著臉。李龜年想著是因為這次回來耽擱了幾個王府的邀約,收入自然減了很多,心裏替師妹抱歉,就對師傅說:“這次帶師妹一起回京吧,我多趕趕,錢就賺回來了。”

重九沒點頭,頓了一下腳扭身就出去了,李龜年心裏隱隱有些不安。

他們回京時,並沒有帶上沈妍,不管她是哭還是鬧,重九只是兩個字,不準。

李龜年性情溫和,不慣和人爭執,只能勸沈妍安心養好身體,等他慢慢勸師傅再接她上京。這次出門,李龜年和往回的感覺不一樣,好像丟了什麽沒有帶上,人也恍恍惚惚的,讓重九很是不悅,面斥了兩回。

讓李龜年不解的是,這次到長安後,他和老家也就是沈妍確底斷了聯系,不管是他問家鄉來人,還是特意找人打聽,所有的回答都是搖頭不知。李龜年雖然心焦,但是長安的生活太緊張了,他穿梭於各王府間,疲於奔命,睡覺時間都不夠,根本無暇去想更多,他是重九的搖錢樹。

那天是歧王李範的壽宴,李龜年跟著重九早早進府準備。岐王李範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,又通音律,對李龜年一向很賞識,李龜年是知恩圖報的人,當然要打起十分精神獻藝。

岐王喜歡排場,王府建得很氣派。壽宴設在正堂外面的院子裏。時值長安六月,有些幹熱,等到入夜,明月高懸時清風徐徐,正是聽歌舞宴朋友會友的好時候。

院落裏的樹上都結了彩燈,流光溢彩,樹下高朋友滿座,錦瑟華服,一派熱鬧繁華。

庭院正中,擺著皇帝送來的壽禮,都是西域進來的奇珍異寶,眾人圍著看了,嘖嘖讚嘆。

壽宴分了兩處,在正堂裏面是女眷,用薄紗隔著,隱隱傳出鶯鶯笑語,有風過時芬芳撲鼻。外面坐著的是男賓客,每桌都有婢女把盞。

岐王的座上無俗人,李龜年的表演得了一個滿堂彩兒。李範親自給他篩了酒過來,又請回上座。

眾人都湊趣誇讚起來,李龜年卻只是抿嘴笑了,謝過岐王的酒,也不多說話,靜靜去聽薄紗後面傳來的樂聲。裏面應該是有王府的樂伎在演奏琵琶,行雲流水,一聽就是高手。

“這是秦音的慢板。”李龜年突然自言自語道。岐王聞言一笑,點頭道:“果然是明白人!”

“這是楚音的流水板。”李龜年的表情越發凝重。

“唔,真是厲害!”岐王哈哈笑道,“這只曲子是我親自教習的。”

李龜年對岐王的話充耳不聞,他只是癡癡地聽著,忽地站起身,大步向正堂走去。賓客中發出低低的驚呼,所有人都望著李龜年,連岐王都有些失措。

就在李龜年掀起薄紗的剎那,格扔,琵琶的弦斷了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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